汪曾祺写吃食最妙,我本打算今晚给外公读那篇《端午的鸭蛋》———他总嫌手机伤眼睛。
手机相册最新照片是昨天拍的枇杷树。
取景框右下角还晃着外公的藏蓝裤脚,现在想来那抹深色或许是未干透的中药渍。
朋友圈里同学们在晒毕业旅行车票,我缩在太平间外的塑料椅上,突如其来的“死亡”将我的世界切成两半。
守灵夜的电风扇搅着纸钱灰,我在供桌下发现外公的记账本。
最新一页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六月十日,买土蜂蜜给小满润喉”。
墨迹被泪水晕开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 “往生咒” 幔帐看了四十分钟。
“你外公走得急,没遭罪。”
邻居张奶奶递给我搪瓷杯。
灵堂烛火在夜风里明明灭灭,我突然想起上周外公让我教他发微信语音———当时我正忙着刷微博,随口说“明天再教嘛”。
出殡那天下着太阳雨。
我抱着遗像走过青石板巷,老宅门楣上还贴着我幼稚园画的“福”字。
装棺师傅把《人间草木》放进楠木匣子时,书签正夹在第38页:“人的一生,总是在穿越一片玉米地。”
回校领录取通知书那天,班主任说我的分数能冲末流一本。
但我盯着窗外合欢树看了十分钟,最后在志愿表填了本省二本——高铁四十分钟就能到家的那种。
八月的蝉鸣比往年更聒噪。
我坐在外公常摇的藤椅上整理遗物,发现他枕头下压着我高考前写的保证书:“等解放了天天陪您下棋。”
老花镜盒里塞着张超市小票,6月8日下午三点十二分,他买了五斤杨梅和冰糖。
“你外公临走前还在说,”我妈把糖罐擦得能照见人影,“小满最喜欢枇杷膏拌酸奶。”
我把冰镇可乐换成茉莉花茶时,手机跳出二本院校的迎新通知。
窗台上风干的橘子皮蜷曲成小船模样,突然想起汪曾祺写过:“世界先爱了我,我不能不爱它。”
九月初的行李箱塞着那本没拆封的《人间草木》。
高铁穿过隧道时,我在手机备忘录记下第一条“人间观察”:8G131次列车2车厢,穿碎花裙的老太太在剥橘子,果皮弯成月牙的形状。
-2.六人间的星尘2017年9月军训结束那天下了一场太阳雨,迷彩服晒出的盐霜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