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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里画外全局

牧歌 著

女频言情连载

牧歌,女,原名于翠荣,枣庄学院副研究馆员,九三学社社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60年代出生于山东枣庄,工科毕业后又就读于枣庄学院(原枣庄师专)中文系,山东大学作家研究生班。1994年开始发表作品,创作小说、散文、诗歌等100余万字,作品曾入选多种选集。著有小说集《无边的丝雨》。

主角:贺立华马兵   更新:2025-05-03 19:0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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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贺立华马兵的女频言情小说《画里画外全局》,由网络作家“牧歌”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牧歌,女,原名于翠荣,枣庄学院副研究馆员,九三学社社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60年代出生于山东枣庄,工科毕业后又就读于枣庄学院(原枣庄师专)中文系,山东大学作家研究生班。1994年开始发表作品,创作小说、散文、诗歌等100余万字,作品曾入选多种选集。著有小说集《无边的丝雨》。

《画里画外全局》精彩片段


牧歌,女,原名于翠荣,枣庄学院副研究馆员,九三学社社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60 年代出生于山东枣庄,工科毕业后又就读于枣庄学院(原枣庄师专)中文系,山东大学作家研究生班。1994 年开始发表作品,创作小说、散文、诗歌等 100 余万字,作品曾入选多种选集。著有小说集《无边的丝雨》。


人间的月天应该是一年中最美好的季节。在这江北偏僻小镇,工业文明还不曾渗入和染渍的乡村,一切都还保持着原始的风貌。太阳光既不热烈也不冷漠;天空一碧如洗,云彩朵朵洁白,一如湛蓝的大海和大海上飘游的......

大黄依然一幅无精打采的样子。我把手放在它肩上反复摩挲几下,心里不由自主地哼起了歌谣。
歌谣是我来到向阳公社富楼大队以后跟一个叫五更的老人学的。那时候,无论拉碌碡打场,还是旷野里遛牲口,我时常看到老五更一手攥着缰绳,一手拿着根枝条,一边慢悠悠迈着四方步,眼睛似睁似闭,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响;好像是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很陶醉的样子。
听村上的老人说,老五更小时候是个放牛娃,过去给地主放牛的时候总是起五更睡半夜的,所以就落下了五更这个绰号。老五更喜欢哼唱的习惯也是那个时候养成的:一个人赶着牲口漫山胡坡地转悠,为了打发寂寞,就哼唷些信口编的曲子解闷儿。
歌词儿也说不上是哪几个具体的字,无非模棱含糊的“鞥啊哟”之类,但是把它们组合到一起再拖着长腔哼唱出来,调子悠然舒缓,一高一低起起伏伏的倒也有几分韵味儿,好像唱催眠曲似的。
现在老五更不在了。只因前年冬天的一场大雪压塌了他那一间蒙古包一样的草屋子。待到被人发现,队长带人把老五更从雪堆里扒出来的时候,老五更已经硬得跟冰棍儿一样了。于是他们只得用一领草席把他卷起,挖个坑匆匆埋掉了事。
为这,陈兴旺颠来倒去地不知道念叨了多少遍:看看,这要是有个一男半女呢?也不至于就这样埋了吧?起码得有人掉掉眼泪,哭两声吧?起码得弄个棺材,送送殡吧……
大黄已经变得非常的温驯。它一路低着头,慢悠悠地迈着四条腿。偶尔我把手掌落在大黄的腰身上拍两下,或沿着其脊背向后捋一捋,大黄便会转过头来,瞪着那双湿润的大眼睛冲我“哞”地叫一声。声音低沉绵软,里面似乎充斥着某种哀怨,回荡在寂静的乡村旷野上,异常的悲凉、凄楚。
大黄体形健硕,膘肥体壮,油光水滑的一身棕黄色皮毛像绸缎一样闪着光亮,除前额当中有块巴掌大的雪白外,全身再也找不出一丝杂色来。它几天前还是一头活泼乱跳、一身劲疙瘩的牤牛,但是现在,身体和声音一样软塌塌的。大黄的犄角和尾巴上分别系着根二指来宽的红布条。因为才被槌骟不久,按照当地风俗,红布条具有驱邪避鬼之功效,就像谁家有人生小孩坐月子要在门楣上系红布条一样,具有祈愿吉祥平安之意。
大概就在四天前的一个黄昏,我正在打扫牛栏院子里的牛粪,和我一起喂牛的陈兴旺饮完了牲口,把大黄牵到一根树桩子跟前拴好,抚摸着大黄的脊背左看右看踅磨了半天,然后说这牛看来该去势了。当时,我正端着一锨牛粪要往粪坑里扔,以为他自言自语说的“去市”就是去市场卖掉呢,心里尽管有些怅怅的不舍,但也没怎么为意。毕竟,这样的大事是要经过生产队的队委会研究通过,甚至要报告给大队才能决定,不是一个饲养员说了就能算的。不想,第二天上午,生产队队长就带着兽医站的老白一行人突然来到了牛栏院。老白围着大黄看了看,然后指挥他的助手和陈兴旺把大黄绊倒,再绑在桩子上,他自己从白帆布兜里取出木槌、绷带等,再拽住大黄的两个睾丸使劲的往下拉。这时,有人拿来一个切菜板大小的木墩放在了老白的跟前。
大黄的头从地上抬起又落下,无奈四条腿或被牢牢绑在了木桩上,或被手牢牢地按住在地。挣扎无果的情状下,大黄只有瞪着两只泪汪汪的大眼,发出一声又一声哀婉悲鸣和沉重叹息。
“过来,帮我把绷带给绑上。”老白冲我命令道。
可是,可是……我……
我心揪得厉害,全身哆嗦着,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趔去。这时,队长趋前一步俯下身子,让老白腾出手来拿绷带在阴囊的颈部缠好扎紧。然后,老白把睾丸放到木墩子上,摆好,再按了按,最后举起木槌用力往上砸去……
我胃部一阵痉挛般的疼痛和鼓胀,接着一股又酸又辣的污秽之物顺着食管、口腔喷射而出。
这让我想起了古时候的司马迁。
大黄虽然不似人有思想和尊严,不懂得屈辱,但是却知道疼痛;所以每一槌下去的时候,它都会发出令人心颤的“哞哞”的叫喊。
我的心(甚至体内的五脏六腑)似乎在大黄被放倒绑在桩子上的那一刻起就被谁给抓住了,且被紧紧地攥在了手里,且随着木锤的每一次落下和大黄的每一次喊叫而被抖搂一次,直至肚子里又酸又辣的黄汤被一阵又一阵的呕吐倒尽,嘴里只能吐出苦若胆汁样的黑绿色液体。大黄的精索完全被锤劈砸断,睾丸完全被捣烂砸碎——大黄永远丧失了生育功能,彻底地没有了欲望。
我全身大汗淋漓,太阳穴突突地乱跳,头撕裂般的胀痛,同时也恶心、干哕得非常的厉害。大概我的脸色异常的难看,以至于兽医站老白临离开的时候还拿眼睛狠狠地剜了我一下,不阴不阳地说:“怎么好像是跟槌你似的?”
这也许是我有生以来表现得最不男人的一次,哪怕是当年被打成黑帮,关牛棚挨批斗也没表现出这么不堪过。
大黄的阴囊肿胀得跟灯笼一样,冬瓜似的吊在它的胯下,四条腿每往前迈上一步都显得非常吃力的样子。但愿我所哼唱的歌谣能给它带来些许抚慰。
昨天上午陈兴旺和我一起铡草的时候跟我说他这两天办喜事,牛栏院里的活白天全由我来顶着,夜里添草拌料的活由他来弄。我点头答应了。我本想按照当地风俗随上两元钱的喜礼,可是转而又想这样做可能会有拉拢腐蚀革命群众之嫌。我怕遭到拒绝,同时也怕给彼此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只好作罢。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句话搁在现在的陈兴旺身上一点都不假。自从他儿子定下亲事以后,人也利落了,腰板也挺直了,眼珠子也活泛了,干起活儿、走起路来简直小旋风一样,而且,一聊起儿媳妇就没完没了,嘴巴一天到晚都不闲着。倒像是他自己要娶亲似的,哼,这个老色鬼,整个人倒活脱脱地年轻了二十岁。
早上队长说他已经安排好了,让红旗来替代我牵遛一天大黄。我知道那小子,姓杨,他爹因为偷砍生产队的一棵树作锨杆而被作为挖社会主义墙角的典型批斗时折了一条腿,变成了半残废,现在只能做些看鸡撵狗的活计,为此,杨红旗不得不辍学回家挣工分,以帮助爹娘养活一家老小。
然而这个时期的大黄不仅要好草好料喂养,还怕凉,怕卧,怕吃带露水的青草。把大黄交给这样一个十四五岁,正处于二郎八蛋不着四六年龄的孩子,我怎能放得下心来?要知道,是我亲手把大黄接生到这个世上来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它填补着我内心的空缺,我眼见着它一天天长大。我把它视作是自己的一部成功杰作。尤其是在我最孤独、无助,苦闷、迷茫的时候,走近它,把手放在它温暖的肩上或背上拍一拍,或者抚一抚,它便会有着某种默契似的用头蹭蹭我的身体,然后温柔绵软地叫一声“哞”回应。
我宁愿自己紧紧手。对我而言,不停地忙碌、劳动,让事情填满每一天的每时每刻乃至于每一分钟,让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和神经元都被劳累所填充,心里头反而会更踏实,更痛快些。
我向队长表达了谢意,表示在喂牛和遛牛的时间上作些调整,自己还忙得过来。当然,我的口语表达远没有脑子里想的这么顺畅。经年累月的沉默和寡言,我的嘴巴几乎丧失了吃饭以外的其他功能。好在队长并没有介意我的笨口拙腮,而是宽容、仁慈、善解人意地用了一个简洁的“行”字,立刻就解除了我口舌打结和脸烧脖子胀的囧态。
队长是个有善心的人。这一点我早就看出来了。
我刚被遣放到富楼村第一生产队那段时间,每天从早到晚和男女社员们一起锄草、翻地、收割庄稼。我的双手打满了血泡,殷红的鲜血沾满了锄杆、锨杆、镰刀柄等劳动工具。钻心的疼痛自然不在话下。但是对我来说,最难对付的还是劳动中男男女女的骚情。他们不仅言语始终围绕着肚脐眼儿以下阴毛角区,以及男女性事,还兼之以粗俗下流的动作,相互扒对方的裤子。犹如动物的发情期。此情此景中,还没有品尝过恋爱滋味的我尽管心惊肉跳,浑身火烧火燎地发胀,但也只能绷着脸装聋作哑,把头压得越来越低。但是偏偏有泼辣妇女把导火索向我身上引,“注意影响啊,这里还有个童男子哩。”
“哎哎,你说他是童男子,你见了?”
“就是,说的就跟她亲眼看见过似的。”
“亲眼看见过也没有用,男人的这玩意儿和女人的不一样,用过的和没用过的没啥区别。”
他们插科打诨。见我仍不回应,又拿我下赌注,赌谁能把我给逗笑了,弄说话。
“老胡,就看你的本事了!成了,你的活儿我全包了。”
“真的?”
“真的。”
那妇女便做了个朝手心里吐唾沫的动作,然后撸撸袖子,撂下家什走向我,“哎,老黑!你看你都这么大年龄了还没娶上媳妇,也没个姐和妹的,你说,人这一辈子要是连女人都没碰一下,不就等于白活了吗?要不,你就摸摸我吧!”说着就去解褂子的纽扣。
惹得大伙儿一阵又一阵的哄堂大笑。把我臊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概是队长同情我,趁陈兴旺搭档生病的档口,把我调到牛栏院喂牲口的吧。要知道,在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像我这样的地、富、反、坏、右四类分子是不允许靠近近乎于人的生命一样金贵的牲畜的。过后我才得知,为这,队长还在大队书记那里下过保证的。
我是趁队长和记工员他们在牛栏院里过秤收鲜草的功夫,才解下牛缰绳、牵着大黄慢慢儿地溜达出村庄的。


程春梅
我出生在偏僻的乡下小山村里,从小对远方对未知的世界充满了好奇。我好读书,可是家里实在没有什么书可读,翻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家也找不出几本像样的文学书。尽管如此,有限的阅读仍然培养了我对文学的热爱。对我而言,文学代表了远方广阔丰富的未知世界,我渴望离开封闭的家乡,可以到城市到有书读的地方,这向往给了一个乡下孩子最大的学习动力。如今想起来,这便是我对文学的初心,它亲切温暖如朋友,它超越平庸,充满力量,它新奇美妙,能安慰鼓励了一个孩子渴望突破出身局限的心灵。
终于长大离开了乡下,可以读很多书了,有一天我却对文学丧失了这份初心。当年没读几本书的时候我以为我很懂什么是文学,但读过很多书以后,我却已经不知道文学是什么了。当一个时代的文学被划归文化,当文化被做成产业,当文学浑身披金挂银作家富豪榜开始闪亮登场的时候,我看到文学已经从心灵的殿堂摔下来,油头粉面已难觅抵达人心的力量。于是,我放弃阅读文学若干年。
很意外读到牧歌的小说《画里画外》,很意外《画里画外》重新唤起我对当代文学的期待。原来我拼命挣脱的弃之如敝屣的乡下终究是有她如画的美丽,当然这如画的美丽里面总是有无限的哀愁。原来受难的人心终究是能够被抚慰,而文学仍然可以是一场疗愈的心灵旅程。原来仍然有人在诚诚实实呕心沥血认真记录逝去的那个年代,虽然其实很多人在拼命地拒绝记忆。当时代的一粒灰砸下来变成个人的一座山的时候,什么样的活着才叫不失人的尊严?见多了在灾难面前的悲伤呐喊或诅咒,总是恨难平,《画里画外》却让我看到还有人能如此谦卑忍耐因爱成伤仍然不发怨言,只轻轻地说“忘记背后,努力面前”。这样的人生态度不由得令我惊艳,这本书满有我们的当代文学很久以来所稀缺的力量,那就是饶恕的力量。鲁迅是中国的斗士代表,一个孤独的荷戟战士,他曾说“我一个都不宽恕”。是的,他是勇敢的,他不宽恕有他的理由和自由,我们的文学幸甚有鲁迅。然而,我们也必须承认,不宽恕的结果难道不是国人几十年上百年被仇恨苦苦纠缠,让太多软弱的人心变得冷硬孤寒?君不见有多少“时代病人”无处可医?你不饶恕岁月,岁月何曾饶恕了你?历史已在曲折中前进,文学却难突破鲁迅不宽恕的基调。饶恕需要力量,那种能让人心足够温暖的力量,可我们在冷漠苦毒中失去安慰已经很久了。
人生苦短,意思就是人生的岁月又苦又短。《画里画外》讲述了几个人生又苦又短的苦命人的故事。看开头,我本以为这不过就是一个乡下女人玉英在包办婚姻中痛苦挣扎的悲惨故事,然而从这个悲惨的故事起头,作者陆续剥茧抽丝引出了苦命的癫痫病人玉英丈夫的故事,苦命的玉英婆婆遭土匪绑架的故事,苦命的玉英公公陈兴旺由富变穷的故事,苦命的顾大夫刚直不阿医者仁心的故事,最后是男主人公“我”的苦命故事,他被打成黑帮,关牛棚挨批斗,家破人亡,爱情无果婚姻无望。这些饱受多舛命运折磨的人们,生命在恐惧、压抑、打击中千疮百孔,用什么信念才能支撑脆弱的心灵继续坚持?没有知识的乡下人如陈兴旺的盼望就在生养儿子,文化人的盼望在哪里?这是一个历史主题,任何时代都需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文化人来为社会警醒守望。作品的可贵处在这里,时代病了,人也病了,但文化人“我”却没有在病中颓废下去,一阵头脑发热后很快就做了乡下隐士,发奋学习,相信必有一天会拨开云雾,一展抱负。事实上那个年代这类人并不在少数,事实上任何苦难的时代都需要有这样的带着朴素的对公理正义的确信活着的人,因为这朴素的确信,就能让他们的目光超越了现实的窘迫,超越了时代的局限,能够提前预备,一朝天时地利,终必脱颖而出。
人生苦短,什么才是人甘心忍耐等候转机的力量?对未来正义的盼望可以让人有面对当下苦难的内在勇气,必须是有盼望的人,哪怕望梅都能止渴,人类永不会丧失对真理对正义的盼望,且这信念坚不可摧。就像垂垂老矣的浮士德博士,哪怕一生被魔鬼戏弄,对正义对未来的盼望却至死不渝。歌德花 60 年的时间集所有的人生智慧来创作的《浮士德》,像一盏明灯曾经不知带给多少人信心和力量,也必将继续照亮人类文学前行的方向!《画里画外》中所呈现出来的情感底色亦同样如此,不是抱怨,不是仇恨,而是坚强的忍耐和无限的悲悯,“我”虽深受人生的打击与折磨,有痛苦却没有绝望,有为自己为国家的苦难忧伤却从不曾放弃盼望,最终他要行使人生的使命,不为成名,只为给时代立传。我们的文学,需要这样的悲悯情怀如春风送暖,我们的内心,需要这样的光芒来驱赶那一片冷硬孤寒。
文学是什么?不同的时代不同的族群有不同的定义。《画里画外》告诉我们,文学是一场疗愈的心灵旅行。人是血肉之躯,有柔软的心灵,这些承受了太多苦难的人们,虽然努力硬撑着,心里的伤别人看不见,身体却不会撒谎,苦难带来的伤痕有多重?女人发疯,男人阳痿,这都是时代病。我即便控诉,呼天抢地又奈何?作者也不想控诉,她以谦卑和温暖的笔触写了理解,和解,和主动饶恕显出的悲悯,这样的写作立刻让这部并不长的长篇小说有了区别于各类伤痕反思文学的质感和分量。40 年过去了,连当年的民族仇敌日本国都成了友邦,我们还有什么样的仇恨和愤怒是可以念兹在兹久久不忘?饶恕并不是弱者的妥协与逃避,饶恕体现的是内心的强大和对世界强烈的善意,饶恕是带着盼望面向未来。因爱的缺乏产生的伤,只有爱的饶恕才能带来真实的疗愈。今天,我们对那个特殊年代的纪念,不应该只有热烈拥抱或坚决抵制两种姿态,我们真的还可以有不同的姿态,当我们能够用真实的朴素的有力量的文学来抚慰来鼓励来疗愈我们的内伤,这伤口才能有真正愈合的一天。
《画里画外》让我找回了文学的初心,文学是关乎人心的事业,文学并未走远,仍然可以是人在疲累孤苦中挣扎的港湾。感谢《画里画外》,让我重见熟悉的村野风光,重温美好亲切的乡土方言,那些看似不经意却常常匠心独具的对话每每令人惊艳。它远远不止于乡土文学,反思文学,也不止于治愈文学,励志文学,它跨越了百年的历史沧桑,篇幅虽短容量却大。它勉为其难地然而固执地左冲右突地选择着这时代可以使用的字句,带着温婉的光,用苦难串了一串人间故事,提醒我们,面对历史人生,面对苦难,今天,我们可以有饶恕!
还好,我们还有文学在。还好,我们的文学虽然伤痕累累却仍然有温婉的亮光,有前行的力量。
(作者:程春梅 山东女子学院 文化与传播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
忘记背后,努力面前
——题记


陈兴旺高兴得一夜都没有合眼。
虽然眼下红白喜事不允许铺张浪费大操大办,可至近的亲朋好友还是要请一请的。陈兴旺一家勤劳节俭了一二十年,积攒下了一些家底儿,上个月女儿出嫁的时候只放了挂鞭炮就打发了,这次儿子娶亲可要抖搂抖搂了,这可是他穷其一生的最大的喜事,也是家门的一大喜事,这意味着陈氏宗族陈兴旺这一脉眼睁睁的又要向下延续一辈儿人了。
陈兴旺从他爷爷那里知道,他们家从祖上代开始就一直单传。说来也不知是中了哪门子的邪。家族到了他祖父那一辈儿的时候,眼看着人丁将要兴旺起来的,他的爷爷和他的奶奶一口气生下了九个子女。也就是说陈兴旺原本应该有三个叔叔个姑姑的,令人遗憾又可恨的是,水灾、旱灾、蝗虫、瘟疫的轮番登临,一遍又一遍过筛子一般。他们一个个非饿既病。好歹只剩下陈兴旺父亲一根苗也没活过三十岁。
家门兴旺的首要和前提是人丁兴旺。陈兴旺的爷爷在其大儿子刚满十四岁的时候就给娶了亲,媳妇也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娘家是知根知底的富门大户,进门以后全家上下像接三神一样手捧着,谁知道一直求神拜佛、寻医问药折腾了八九年,才解怀生下陈兴旺。
陈兴旺落生的时候,他爷爷高兴得捋着胡子想了半天,最后起名为小名来群大号陈兴旺。不想陈兴旺还不满三岁,他的父亲又得了肺痨。
一心想振兴家业的陈兴旺的爷爷为此不知寻访过多少道术高深的“先生”,并悉数按照“先生”的指点,迁了祖坟,在坟茔的什么方位栽上什么树,埋下什么石头;又在家宅的哪面墙上贴上块镜子,哪个墙角安置上什么物,门口摆上什么件儿、栽上什么树,房屋的门和窗上贴上什么符。可是依然没能扭转家运。就在陈兴旺,也就是来群还差三个月零七天就该过六周岁生日的那天黄昏,他最后剩下的唯一的儿子也先他踏上了黄泉路。好容易从丧子之痛的泥沼中爬出来的陈兴旺的爷爷心犹未甘,于是又把希望寄托在了陈兴旺身上。在陈兴旺年满十四岁的时候,他的爷爷又开始张罗开了。
两头奓腰里卡。陈兴旺的爷爷把这一标志着女人生育能力旺盛体征的谚语谨记于心,然后背起粪箕子以拾粪作掩护到附近各个村庄去查访。一日,陈兴旺的爷爷在路上突然看见远方有一支队伍,他心里头陡地一激灵,全身的汗毛立时就竖起来了,冷汗唰唰地顺着汗毛孔直往外冒,瞬间便浸湿了棉袍的衣领和后背。陈兴旺的爷爷想躲开这支队伍;但是四周是一马平川、一眼可以望穿几里远的光秃秃的泥土地。他跑又不敢跑,怕引起对方的警觉和注意,于是急忙转身向右迈开大步疾走。因为在他右边不远处的田地里有一条沟渠,他想沿着干涸的沟底躲过这支队伍。不想,还没有走出几步,他就看见有一个士兵走出队列,然后又单膝着地地朝着他跪下。陈兴旺的爷爷并不知道他为要什么下跪,更没想到这一跪与自己有什么关联。但见那人一支胳膊肘抵在膝盖上,举枪,瞄准,然后只听“叭勾”一声(也许他还没有来得及听到),陈兴旺的爷爷立马连同他肩膀上的粪箕子一起撂倒在离沟渠不到十步远的坷垃地上。
一群乌鸦和两条野狗几乎同时发现了陈兴旺爷爷的尸体。
乌鸦砉的一声从正在翱翔的天空中俯冲下来。当然,当时蓝得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上,还有比乌鸦更大、飞得更高的东西在嗡嗡的满天直叫唤。不过半天的时间,地面上开始有人群像飞蝗一样朝着富楼这个方向涌来:骑驴的,挑担的,推独轮车的,怀抱着孩子、挎篮或挎箢子、背包袱步行的,赶着马车的……
他们扶老携幼,说是看见好几辆像瓜屋子、草垛子一样大小的坦克车正在往这里开,沟壑渠坎都挡不住,坦克车的后头跟着黑压压的一大溜穿着一身黄皮的日本鬼子……
听说这里将要发生一场恶战,村上的人立马收拾行囊、携老将幼地汇入到逃反大军,和他们一起朝着正南方向仓皇逃离而去。
陈兴旺出来寻他爷爷不见,才把逃反难民潮的信息带进这深宅大院的家里的。一家人立刻慌作一团,赶紧着手收拾东西,准备行囊……
陈兴旺家到他爷爷这辈儿还是积攒下些家业的,怎奈近几年连遭三次土匪洗劫,最后一次还把陈兴旺的母亲架了去当人质,他们家卖掉了最后的十顷良田才又把她给赎了回来。
眼下陈兴旺家里只剩下了这片七八间房的三进四合院和三十亩薄田。
外面灯影幢幢人声鼎沸,不时有爆炸声隐隐传来,天空的西北角方向不时有红光一闪一闪的,火烧云一样。陈兴旺的奶奶哆嗦着双手把门关上,落上锁,然后把钥匙交到陈兴旺的母亲的手上说,你们先走吧,我到村头上去等他爷爷回来,然后再一起赶你们去。
陈兴旺的母亲就扑通一下跪下了,颤抖着声音说:“娘,这会子爹不在,您就是咱们家的主心骨,这一家人就全靠你了。咱们都等了大半天了,听来群说庄上的人能走的都走了,要不咱先走一步,爹回来看见咱家门锁着自然会赶咱们去的。”
“万一他找不到咱呢?”
“反正都是随大溜往南去。就算万一碰不上,等鬼子一走,咱们不都又回来了吗?到那时候,爹不就也回来了吗?”
“这……唉,这兵荒马乱的,嗨!”
“娘,要走咱们就一起走!您老人家要是不走,俺也都不走了。要死咱们一家人也得死在一块儿啊!”
一提到死,陈兴旺和小他一岁的姑姑也都跪倒在地上放大悲声地嚎哭起来,虽然他们对死的理解和认识还不十分的清晰。他们一人扯着陈兴旺的奶奶的一只胳膊边哭边摇晃着喊“走”。
这时,恰有后院几家邻居一起急急慌慌从他们家门口经过,其中一个是陈兴旺跟着读书的私塾先生,他棉袍前摆的一角掖在布腰带上,一边走一边转回头来说:“大嫂子还不快点走?日本鬼子马上就要打过来了啊!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赶快逃命兮!?”
陈兴旺的奶奶这才如梦方醒。然后急忙拉起他们,一家人跟随在人群的后面。
陈兴旺的身上斜背着个包袱卷儿,手里牵着那头瘦驴。驴背上搭着盛粮食的口袋、棉被和锅碗瓢勺。
陈兴旺的母亲的肩上挎着一大包袱衣裳,胳膊弯上挎着只箢子,里面装着煎饼、咸菜、窝窝头和煮鸡蛋。
陈兴旺的奶奶和母亲裹着三寸金莲,走起路来摇摇摆摆一步三颤,陈兴旺的姑姑身量还没有长成,她七岁开始裹脚,脚虽不似母亲和嫂子的那般小,却也辣椒似的,走起路来像踩高跷一样。
陈兴旺一手牵驴一手拉着奶奶,奶奶则牵着姑姑,不多一会儿,前边的人群便无影无踪了。好在他们知道大致方向,且有人流不断地从他们身边经过。他们一家祖孙三代深一脚浅一脚一路紧赶慢赶,直走得精疲力竭。
天将破晓时,他们恰巧走到一个村庄的村头上。这时候,困乏、饥饿和劳累使他们实在走不动了,又适逢村头有一大户人家的车屋,陈兴旺奶奶便说这会子天太黑,先到这车屋里歇歇脚吃点东西,然后迷瞪一会儿,等天亮了再走。陈兴旺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而且,棉袄和棉裤里头像水浇的一样。他赶忙把驴拴在车屋旁边的树干上,再把驴背上的东西一一扛进了车屋。陈兴旺奶奶说把驴也牵进来吧,兵荒马乱的,别让人家给牵走了。陈兴旺遂又把驴牵进了车屋。车屋空图四壁。陈兴旺只好把缰绳拴在靠门口的口袋上。
他们摸黑吃了些干粮,然后就势依着墙根的口袋和包袱闭上眼睛休息。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陈兴旺迷迷糊糊听见有伊里哇啦的说话声;睁眼一看,天已经大亮。这时,门口有两个日本兵正端着枪伸头探脑地往车屋里张望。陈兴旺一阵子头皮发麻;想起来逃跑,已经来不及了。前边的那个士兵用枪指着陈兴旺,明晃晃的刺刀几乎要戳到陈兴旺的鼻尖上。
“奥马唉哇达来达?”(你的,什么的干活?)
还没等陈兴旺做出任何反应,受到惊吓的驴子先嗷嗷地喊叫了起来。后面的士兵一刺刀挑断缰绳,毛驴撒欢儿一样夺门跑了出去。
“吆西,吆西!一奥娇桑达奈……”(好,太好了!花姑娘,花姑娘地干活……)
同伴的惊喜喊叫声令那个士兵立马调转枪口,放过了陈兴旺。
一直没敢合眼的陈兴旺的奶奶刚刚叫醒陈兴旺的姑姑,看到突然闯进来两个日本兵,她本能地抬起双臂把闺女和儿媳挡在了自己的身后。但是两个日本士兵还是发现了她们。
“哈哈,一奥娇桑,奥娇桑赛勾赛勾的!”(哈哈,花姑娘大大的好,花姑娘真好!真棒!)
他们嬉笑着趋步上前,用枪指着陈兴旺奶奶示意让开,见她不肯,又将刺刀架在其脖子上,“新带一开。”(你的死了死了地干活。)
“巴嘎!”(混蛋!)
其中一个日本兵抽回刺刀,举起枪托直捣陈兴旺奶奶的肩膀。陈兴旺奶奶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同时,一只镶着碧绿翡翠的耳坠和半个耳朵也掉在了地上。鲜血立刻染红了陈兴旺奶奶半个脸颊和整个脖子,也洒了一地。
陈兴旺的姑姑吓得哇哇大哭。
陈兴旺的母亲挣脱不掉拉扯就把整个身体坠在地上。
“太君,她还是个孩子……”
陈兴旺奶奶一骨碌爬起来,趴在地上求情不成又去掰日本兵的手,被日本士兵又一脚踹倒。
眼看着母亲和姑姑将要被强行拉出车屋,陈兴旺又喊又骂,发疯的牛犊一般。他拿头朝日本兵撞去,但是头还没挨上身体却被飞来的一脚给踢倒了。“巴嘎牙路!西奴!”(混蛋!你的,死了死了的!)被撞的那个士兵放下陈兴旺母亲,转身举起刺刀向挣扎着起来的陈兴旺猛刺过来,陈兴旺的母亲急忙和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陈兴旺奶奶扑过去阻挡,只听背部“噗”的一声闷响,一股火辣辣的疼痛即刻传遍了陈兴旺母亲的全身。刺刀从陈兴旺奶奶的前胸扎到了陈兴旺母亲的后背上。鲜血顿时喷涌而出。陈兴旺母亲和陈兴旺奶奶的身体将陈兴旺再一次砸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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