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贺予珩留了一本日记。
小洲的。
跟离婚协议一起寄到他公司。
记录着小洲从识字以来的日常。
贺予珩“破产”后时常见不着人,夜里我守着逼仄的出租屋,全靠这本日记打发时间。
小洲的乐观善良照亮了我。
快餐店刚开始营业,事情很多。
江野请了假,来帮我打下手。
对于我能放下过去重新开始,他很欣慰…但为何要在矿场附近开店,他不懂也没问。
只是默默地做事,偶尔跟工人们聊聊天。
第三天,店里陆续有了零星几名工人。
第五天,饭点坐满。
第七天,食材供不应求,还得麻烦江野开车去十几公里外的市场采购。
我跟矿场的工人们也混熟了。
贺予珩跌跌撞撞找到我时,我正在跟工人们闲聊。
“老板娘做的饭真是越来越好吃了!
我得多吃点,一会好上工。”
“你们这片矿场看起来规模不小啊!”
“对啊,我们在这儿干了好几年了…就是前段时间刚换了老板,许可证又得重新申请…那岂不是不能开工?”
“原则上是,但上头发话了让今天开工,好像是老板娘等着用钱还是啥…我们打工的也没法拒绝,只能硬着头皮,祈祷别出事呗!”
抬勺的手腕顿了顿,我皱眉。
往男人的碗里加了满满一大勺肉末。
“秦冉!”
雨幕中一声呐喊,我扭过头。
看见贺予珩满身泥泞站在不远处,正朝我拔腿狂奔。
他摊开手掌,不住地喘着粗气。
一枚乳牙映入眼帘。
“你找到了啊?”
我垂眸收拾桌子,头也没抬。
小洲去年换牙,我教他把乳牙扔到屋顶上。
他把这事儿写进了日记。
贺予珩该是翻到了那页,看他蓬头垢面的模样应该没少遭罪。
出租屋的房顶布满青苔。
他这种养尊处优的老板,估摸着能摔够呛。
“去做检测了吗?”
“做了。”
我怔怔,抬眸对上他猩红双眼,心中已有答案。
“心里有数就好。”
“你回去吧,雨越下越大了。”
我转身,将脏抹布扔进洗手池,声音依旧淡漠。
“一会淋病了,辛瑶又该心疼了。”
“秦冉,是我错了。”
男人快步走进厨房,一把攥住我的腕,“小洲是我的孩子,我一直以来都误会了你们。”
“是我小心眼儿,是我多疑,是我欲加之罪。”
说着说着,贺予珩不禁哽咽。
肌肤相接处热得烫人。
我甩手挣脱,自顾自扭开水龙头。
哗啦啦的水声掩盖住我的低泣。
本以为心如磐石,但听到贺予珩的道歉还是乱了心神。
说释怀是假的。
我与小洲苦熬的这三年,痛苦渗入骨髓。
“都过去了,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我拧干毛巾搭好,侧身躲开他的拥抱。
“离婚协议已经发给你,往后你跟辛瑶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好好过。”
“那你呢?
小洲呢?”
男人跟狗皮膏药似地跟上来,“你是我明媒正娶的老婆,小洲是我贺家长子…他又乖又聪明,我肯定是要把家族产业留给他的。”
说到这儿,贺予珩哽了哽。
“是,我是装穷骗了你们…但那是建立在我对小洲身世存疑的基础上…现在真相大白,他还是我属意的继承人啊!”
“可他死了。”
碗筷重重磕在桌面,我停下动作。
“小洲死了,贺予珩。”
狂风掀翻了遮阳伞,雨点像石子刮在脸上。
男人被风雨击打得摇摇欲坠。
张张嘴,泪水混合雨水淌下,打在那双昂贵的高定皮鞋上。
我掏出染血的平安符。
男人下意识伸手,却仿若触电般停在半空。
痛哭比轰鸣晚来一步。
不远处的矿场突发巨震,砂石如瀑布般滚落。
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