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房里,烧红的铁炉子把墙上的安全守则烤得卷了边。
负责人老吴正往搪瓷缸里捏碎窝头,闻言抬头打量林振中:“城里娃娃也敢进老林子?”
他军大衣领口泛着油光,袖口露出半截冻疮结的痂。
“啪!”老吴把公章按在介绍信上,溅起几点红印泥:“往东走三里白桦林,砍够数就回。”
他突然压低声音,烟嗓里像掺了锯末子:“听见哨子响就往回蹽——开春饿急眼的狼崽子,专叼落单的嫩娃子。”
外头突然响起“叮当”声,林振中挑开棉帘子一看。
三个伐木工正用冰镐刨冻结的油桶,黑褐色的松脂从裂缝里缓缓渗出,在雪地上烫出一个个小坑。
更远处,蒸汽锯木机喷出的白雾里,隐约可见堆积如山的原木,树皮上还带着未化的霜花。
“都精神着点!”林振中把知青们聚拢,掏出皱巴巴的林区地图。
张建军突然吸着鼻子指向西北。
那边传来沉闷的“轰隆”声,一棵红松正缓缓倒下,惊起漫天雪尘。
徐清雅忽然拽他袖口:“听!”
风里飘来断续的调子,几个林场姑娘正踩着“棉乌拉”在楞垛旁唱:“松树油子那个亮晶晶哟,比不上知青哥哥眼睛明......”
林振中把斧头挨个发下去,冰凉的铁器在雪光里泛着青。
他甩开膀子往雪地里一跺脚:“三人搭伙干!大柱带人放树,老蔫儿领人打枝,剩下的跟俺拖料!”
知青们呼啦散开,斧头啃进树干的闷响此起彼伏。
大柱抱着油锯“突突”喷黑烟,锯齿卷着木屑溅出老远,惊得树上的灰雀扑棱棱乱窜。
“拽紧喽!”
林振中一脚蹬在绞盘上,蒸汽机“嗤嗤”冒着白气。
小孩胳膊粗的麻绳一下子绷得笔直,二十多米高的落叶松慢慢歪斜。
树干裂开的脆响吓得草窠里的野鸡“扑棱”飞走。
西边传来吆喝声,五六个知青正给放倒的木头剃枝杈。
斧子劈进冻木的闷响跟敲鼓似的,剃下来的树杈子堆得像小山包。
徐清雅裹着红头巾蹲在木垛旁,冻得通红的手指头捏着铅笔在本子上记数:“刘铁柱组——柞木四棵!”
林振中挎着猎枪在林场边上转悠,枪管时不时扫过灌木丛。
张建军跟在后头装火药,咧着大嘴笑:“有咱哥俩盯着,野牲口敢来就给它开天窗!”
日头爬到树梢头,林场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歇晌”吆喝。
林振中掀开油布篷,铁桶改的灶台上烤着焦黄的贴饼子,香味混着松油味儿直往人鼻子里钻。
“军子!分干粮!”林振中抄起火钳子翻动饼子,焦壳裂开的脆响跟放鞭炮似的。
他从怀里掏出油纸包,灵泉腌的咸菜疙瘩冒着香气。
知青们围成圈,粗糙的手掌在裤腿上蹭干净才敢接。“纯苞米面!”
戴眼镜的知青咬得腮帮子直鼓:“比食堂掺麸子的强多了!”
来干活儿,还能吃好的,又能拿钱。
这日子过的比书记还舒坦!
徐清雅捧着饼子小口啃,咸菜油星子沾在嘴角。
林振中顺手用指头抹去,惹得姑娘耳根子发烫。
张建军在旁边起哄:“哎哟喂!振中哥这咸菜比大姑娘还金贵!”
众人哄笑间,蒸汽机车拖着木头“咣当咣当”开过。
车头喷出的煤渣子落在棉袄上,跟撒了黑芝麻似的。
林振中把军用水壶挨个递过去,灵泉水兑着山花椒,喝得人浑身冒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