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裴桑枝荣妄的女频言情小说《妄折春枝裴桑枝荣妄》,由网络作家“裴桑枝”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永宁侯府,中门大开。一应人以永宁侯和庄氏为首,立在石阶下,翘首以望。不管心里作何想,脸上皆是一派欣喜雀跃。那辆悬挂着荣国公府纹饰和徽印的煊赫马车缓缓驶入所有的人视线。永宁侯嘴里发苦。怎么又是荣妄!他真的很想不管不顾找个角落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场。庄氏的恐惧更甚于永宁侯。只见,她脸上虚假的笑容僵了僵,险些失态。在荣老夫人的暖阁窝囊下跪,她和侯爷还能藏着掖着。可,如若荣妄在侯府门前当着所有下人的面,突然发难,她和侯爷又该如何应对。马车缓缓停下,庄氏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这一刻,庄氏莫名其妙的能跟等待行刑的死囚共情了。荣妄最先吊儿郎当的跳下马车。不,是潇洒风流。随后,裴桑枝踩着精巧的木梯,缓缓走下,垂首侍立在马车旁。裴余时:这就开始乖顺上了?...
《妄折春枝裴桑枝荣妄》精彩片段
永宁侯府,中门大开。
一应人以永宁侯和庄氏为首,立在石阶下,翘首以望。
不管心里作何想,脸上皆是一派欣喜雀跃。
那辆悬挂着荣国公府纹饰和徽印的煊赫马车缓缓驶入所有的人视线。
永宁侯嘴里发苦。
怎么又是荣妄!
他真的很想不管不顾找个角落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场。
庄氏的恐惧更甚于永宁侯。
只见,她脸上虚假的笑容僵了僵,险些失态。
在荣老夫人的暖阁窝囊下跪,她和侯爷还能藏着掖着。
可,如若荣妄在侯府门前当着所有下人的面,突然发难,她和侯爷又该如何应对。
马车缓缓停下,庄氏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一刻,庄氏莫名其妙的能跟等待行刑的死囚共情了。
荣妄最先吊儿郎当的跳下马车。
不,是潇洒风流。
随后,裴桑枝踩着精巧的木梯,缓缓走下,垂首侍立在马车旁。
裴余时:这就开始乖顺上了?
永宁侯急趋数步,撩袍跪地“父亲大人在上,请受孩儿一拜。未能亲赴佛宁寺迎父亲回府,实乃孩儿不孝,恳请父亲责罚。”
庄氏眼睛亮了亮,侯爷不愧是侯爷,能屈能伸。
“儿媳庄氏,拜见公爹,公爹一路辛苦。”
裴临允在小厮的搀扶下,惨白着一张脸,跪在永宁侯身侧:“孙儿临允恭迎祖父。”
疼!
火辣辣的疼!
仆从们见状,乌压压跪了一地。
裴余时丝毫没有被架在火上烤的觉悟,更没有抬手虚扶的意思,任由他名义上的子孙跪伏在地。
眼神环顾,看着枯树枝头坠满的艳色绢花,在寒风里簌簌打着卷儿。
裴余时的眉头不悦的皱了皱,眼尾褶皱纹路陡然加深:“这真金白银开得可真热闹。”
哼!
一群败家子儿!
断不能再容庄氏继续独掌中馈。
他连推牌九都得扣扣搜搜,掂量铜钱的轻重,他名下的嗣子却银子没处使打水漂玩儿!
简直岂有此理。
永宁侯低垂着头,眼底满是阴冷和不耐,再抬头,已是一脸清明和孺慕,:“父亲大人明鉴,孩儿素日里绝无铺张浪费之举。”
“皆因父亲今日下山回府,实乃府中首屈一指的大喜事,孩儿喜不自胜,便斗胆添些亮色迎父亲。”
裴余时:“你这便直接将黑锅推在我头上了?”
永宁侯抿抿唇,没有再辩解,恭恭敬敬道:“孩儿思量不周,愿领责罚。”
裴余时撇撇嘴:“休要在外做戏了。”
话音落下,直接踏上了门前石阶,跨过门槛。
裴桑枝暗暗感慨,裴驸马不仅看起来年轻,手脚也是真的轻快。
一把年纪,连拐杖都不用柱。
永宁侯见状,忙不迭站起身来,声音关切:“父亲,孩儿扶您。”
庄氏眼风扫过裴桑枝,蕴着满满的警告意味,堪比此刻刮过长街的寒风。
裴临允则是一脸怨毒,眸子里的怒火几乎化为实质。
裴桑枝神色不改,甚至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恼火又如何?
恨她又如何!
侯府这群烂人已经错过了扼杀她的最好时机。
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了。
所以,从此以后,得麻烦她的父母、兄妹们多多生窝囊气,顶多无能狂怒一番了。
庄氏掸了掸衣裙上的褶子,对着裴桑枝冷声道:“还不快跟上进去。”
随后,又堆着笑:“侯府逢喜事,不便招待,还请荣国公见谅。”
一语毕,便匆匆追随永宁侯的步伐离开。
她只想离荣妄离的远远的。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裴临允在小厮的搀扶下,勉强站起,面上毫无血色,像极了义庄停了三日的死尸。
视线在裴桑枝和荣妄之间打转,最后落在裴桑枝身上:“扫把星!”
“还是个寡廉鲜耻的扫把星。”
裴桑枝不疾不徐的反问:“敢问裴三公子,那你是什么?”
“凌虐殴打胞妹的疯子?”
“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我剜肉放血救你,你醒来不知悔改的羞辱我。”
“我说的桩桩件件,可有一字一句的有虚?”
“所以,你又凭何将寡廉鲜耻几字冠于我身。”
“若说寡廉鲜耻,无人能比得过你呢。”
“毕竟,正常的人也做不出跟毫无血缘的、名义上的妹妹形影不离,亲近的不分彼此。”
“以前,真相未曾大白时,如此没有男女大防也勉勉强强有说辞。”
“而今,我已认祖归宗月余,裴三公子还这般无所顾忌,未免过于不妥。”
“裴三公子到底是心思龌龊,还是想毁了裴明珠的清誉。”
“届时,水到渠成。”
裴临允目瞪口呆:“你疯了?”
“你在说什么疯话!”
裴桑枝轻笑,学着荣妄气人的模样,微挑眼尾:“裴三公子好生不讲理。”
“你方才厉声羞辱我时,是何等义正辞严。”
“怎么,我稍作反问倒成了疯人呓语?”
“横竖都由您说了算?”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若裴三公子心思坦荡,又何惧区区人言。”
“我这是在劝诫裴三公子,何为规矩体统!”
裴临允气的整个人哆嗦着,却说不出话。
裴桑枝不疾不徐,觑了眼搀扶着裴临允的小厮:“还不快扶你家公子回去。”
“瞧他虚的。”
随后,不再看裴临允的反应,而是施施然折腰,望向荣妄:“国公爷,可还尽兴,可要再看看?”
荣妄眸中极快地掠过一丝促狭的笑意。
这是在问他,这出戏看的还满意否。
怎么,莫不是还要查漏补缺?
“俗!”荣妄勾唇:“小爷还要进宫给陛下请安呢。”
“代小爷问裴驸马好。”
裴桑枝身上的刺,越发的尖锐了。
这是件好事。
荣妄由衷感慨。
马蹄“踢踏踢踏”声起,那驾招摇奢华的马车渐行渐远。
裴桑枝敛起视线,拾阶而上。
裴临允气的险些晕厥过去。
乌压压跪着的下人们,面面相觑。
这还是那个面团儿捏的四姑娘吗?
都说风水轮流转,可未免转的太快了些。
还有四姑娘说的话……
不敢听,不敢想。
不过,这么一说,三公子和五姑娘之间确实欠妥啊。
“裴桑枝!”裴临允歇斯底里唤道。
裴桑枝置若罔闻。
蠢货!
漫长的岁月似乎并没有在裴驸马的脸上烙印下太多痕迹,就连那双周遭布满细纹的眼睛,也清澈明亮。
喜怒哀乐,直白坦荡的地盛在其中。
不操心的人,就是长寿又年轻!
“你到底想说什么?”裴余时蹙着眉,冷眼瞪着裴桑枝。
“丑话说在前,哪怕你磨破嘴皮子,说的天花乱坠,我也不可能跟你回侯府。”
这么瘦!
裴余时心下惊呼,眉头皱得更紧了。
难道,永宁侯府的家业已经落魄到吃不饱饭的地步了?
惊呼之余,又有些庆幸。
幸亏,他当初快刀斩乱麻,毫不犹豫撂挑子不干,搬去了公主府。
哼,他早就说了母亲相中的嗣子不是好货!
裴余时打量裴桑枝时,裴桑枝悄悄松了口气。
好歹是打开门,见到面了。
常言道,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四舍五入,她已经成功了一半。
裴桑枝瞧着裴老太爷不像是有耐心的,也就没有绕弯,单刀直入:“桑枝想让清玉殿下九泉含慰,安宁喜乐,愿勉力嫁入荣国公府,让两府结秦晋之好。”
“荣国公是元初帝娘家仅有的子嗣,某种程度上,也算作是元初帝的根。”
“桑枝私以为,两府结亲,乃清玉殿下未竟之愿。”
裴余时耳畔炸开连绵的惊涛,也活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不可置信的望着裴桑枝,嘴唇翕动,偏生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良久,喉结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方重新找回声音:“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裴桑枝掷地有声:“知道。”
裴余时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裴桑枝,伸出手指,指了指院中零零散散的红梅,声音怜悯:“现在什么时节?”
裴桑枝不解其意,但仍老老实实答:“凛冬。”
裴余时手一拍门,拖长声音:“所以啊,你做什么不合时宜的春秋大梦。”
裴桑枝:“……”
裴驸马的嘴一向如此毒吗?
想来,跟荣妄定是很有共同语言。
在裴桑枝错愕时,裴余时继续道:“孩子,回家吧,好不好。”
“回家关起门来,偷偷摸摸白日做梦。”
“但,做梦归做梦,把梦话说出来就是你的不对了。”
裴桑枝长睫微颤,心下暗道,幸亏她脸皮厚,这些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不打紧。
换个角度想,裴驸马言语尖酸刻薄是好事。
永宁侯府的那群魑魅魍魉,就需要裴驸马这样的人才治。
无论如何,她都必须把裴驸马请回府。
裴桑枝当即打定主意。
思及此,裴桑枝抬头扬眉,身上的怯弱谦卑一扫而空:“老太爷可知,桑枝是如何来的佛宁寺。”
裴余时:“马车。”
寒冬腊月,总不至于是从永宁侯府走到佛宁寺的。
这孩子,怕不是真的癔症了。
裴桑枝:“是马车。”
“但不是永宁侯府的马车……”
裴余时皱着眉打断了裴桑枝的话:“你们永宁侯府莫不是穷的连马车也得去车行租了……”
说着说着,眼神里的嫌弃和怜悯,被警惕取代。
见裴驸马眉飞色舞,越说越兴起,裴桑枝心下一紧,忙敛了心神将话题往正事上引:“如此说来,祖父定不会徇私。”
“那是自然。”裴余时脱口而出。
裴桑枝抿抿唇,倏地故作扭捏作态道:“也不知祖父介意不介意女子袭爵?”
似是玩笑,又似是认真。
确切的说,是藏在心底的野心悄然的冒头了。
她掌家,要掌的绝不仅仅是区区内宅后院。
她要做这侯门真正的掌权者和话事人,她要在权势场上分一杯羹,而不是在牌桌下等着施舍和关爱。
重活一世,她想,权力的滋味比被爱更迷人。
话音落地,裴余时怔了须臾,旋即,目光定定地看向裴桑枝:“你比我以为的更有野心。”
“桑枝,不要以女子有野心勃勃为耻,不用以恭顺善良为荣,更无需扭扭捏捏。”
“公主曾说,才能、品行、心胸、气度,与性别并没有必然关系。莫要信什么尊卑,更不要被世俗束缚,耗尽生来便有的力量。”
“野心,也是力量。”
“你若能走到那一步,我亲自去奏请陛下,让你袭爵又何妨。”
“大乾的史书上,已留有女帝之名。”
“这条路,有人蹚过了。”
裴桑枝怔愣的站在原地,眼神空空荡荡无所依。
驸马爷的字字句句如同重锤锤响的鼓声,震得裴桑枝耳中嗡鸣。
她抬手,轻轻的按住发颤的心口。
这一刻,她觉得,她的心跳声也是震耳欲聋。
先行者做的事情,终归留下了一片又一片的涟漪,是有意义的。
不要以野心勃勃为耻。
不用以恭顺善良为荣。
良久。
良久。
裴桑枝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祖父,大智若愚不是恭维,是真心实意的敬服。”
或许,裴驸马虽拙于谋略机变,钝于人情往来。
可,眼界、见识、心性却是一等一的。
裴余时白了裴桑枝一眼:“倘若你能托生在荣皇后掌权时,位极人臣不是虚妄。”
“不过,时下风气虽比不得当年,但,当今陛下也是难得的开明之君。”
“走到哪一步,看你自己的本事。”
“不要在这里杵着了,影响我在故地怀念公主。”裴余时嫌弃的摆摆手。
裴桑枝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孙女儿告退。”
这一礼,是心悦诚服。
……
听梧院。
裴桑枝斜倚在软榻上,散漫的抿着热茶。
低眉顺眼的素华,心惊胆战之余,硬着头皮道:“四姑娘,侯爷和夫人差人传话……”
裴桑枝抬抬眼:“素华,我听的见。”
随后,指尖摩挲着袖口,沉声道:“我知你是母亲安插的眼线,入听梧院伺候不过奉命盯梢,你也无须再遮遮掩掩。”
“这般费心替母亲作眼,可领了双份月钱?”
“趁我尚有耐心,你是自己打开天窗说亮话,还是由我将你送回折兰院。”
“素华,你自己选。”
素华的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儿。
不用怀疑了,她孝敬夫人的陪嫁嬷嬷,被指到四姑娘院里就是错误的决定。
主要是,她真的没想到四姑娘竟疾风扫落叶般,从侯府任人践踏的小可怜,一跃成为有驸马爷撑腰的香饽饽。
这咸鱼翻身的架势,简直就像一股龙卷风。
风靡上京城的话本子都不敢如此写!
太快了。
快的让人猝不及防。
素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四姑娘饶命,夫人攥着奴婢的身契,奴婢不敢不从。”
裴桑枝语气玩味,重复呢喃:“四姑娘?”
素华心领神会:“姑娘。”
裴桑枝直起身来,目光幽幽的注视着素华:“留下,还是走?”
“若是留下,我待会儿便能讨来你的身契。”
“若是走……”
素华冷汗涔涔,叩首:“奴婢愿继续侍奉姑娘。”
“求姑娘成全。”
没有退路,更没有选择。
姑娘把她退回,总要有冠冕堂皇的说辞。
她不觉得姑娘会替她一个眼线周旋美言。
届时,等待她的不是被发卖,就是死的不明不白。
与其瞻前顾后,不如一条道儿走到黑!
“当真想清楚了?”
小桌上的茶盏,水雾袅袅,氤氲不休,模糊了裴桑枝本就喜怒不明的面孔。
“人这一生如涉江采芙蓉,行差踏错半步,便是万劫不复。”
“所以,凡事,当三思而后行。”
“毕竟,首鼠两端之徒,左右逢源之辈,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她观察过素华,心里跟明镜似的,规矩仪态也说得过去。
可用。
素华咬咬牙,豁出去般道:“奴婢想清楚了。”
裴桑枝目光骤冷,声音却噙着笑:“倘若有人以你血脉相连的幼弟相胁迫呢?”
“毕竟,你那幼弟,是二哥身边的书童啊。”
素华悚然大惊,不可置信的望着裴桑枝,慌乱之下,喃喃解释:“姑娘,奴婢是遭了灾的孤……”
撞上裴桑枝那双幽冷的仿佛看死人的眸子时,素华所有欲盖弥彰的辩解再也说不出口。
苦笑一声,认命道:“姑娘是如何得知的?”
父母殁于灾荒,她牵着幼弟逃难时被人群冲散。
苦寻数月无果,便自知幼弟凶多吉少。
为了活下去,她不得不插草自卖为奴。
孰料,有一年府中添置仆役,她却在官牙领进府的人堆里,瞥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弟弟因识得几个字,侥幸被二公子挑中当了书童。
她知高门大户的后院水深,便没有大张旗鼓的相认,私底下相处更是谨慎克制。
她以为,那是没有人知道的秘密。
“阴差阳错。”裴桑枝平静道:“我不欲为难你,对令弟更没有恶意。”
在她活的不如一条狗的时候,素华姐弟给了她两块糠饼。
前世,她被侯府强送入庵堂。
最初,她挣扎过,她逃过。
她逃下过那座山,面颊上泥垢结块,脚底溃烂流脓。
像个乞丐,也像个疯妇。
素华姐弟没有认出她是府里的四姑娘,见她可怜,给了她两块掺着麸皮糠饼。
糠饼,救不了她的命,也不能让她逃出生天。
但,终究是被血亲遗弃后得到的零星善意和心软。
后来,她听月静庵的静慧说,折兰院的素华丧心病狂的下毒要杀裴二郎,被发现时口口声声要替幼弟报仇。
多番打听,方知,素华的幼弟被裴二郎送上了同窗的床榻,亵玩致死。
“过些时日,我会将你弟弟拨到老太爷院子里。”
到底是记挂着两块糠饼的恩。
投荣妄所好,不如投徐太医所好。
“明珠,你随为父来。”
裴明珠不知永宁侯的想法,瞪大双眼,紧紧攥着庄氏的衣袖,疯狂摇头。
庄氏又气又急:“侯爷,明珠的闺誉和清白不容有瑕,否则,过不了尚书府那一关啊。”
借了清玉大长公主的遗泽,明珠才攀上这门亲。
如今,真假千金一事闹的沸沸扬扬,尚书府已颇有微辞,若是明珠再像勾栏女子一般……
裴桑枝适时道:“母亲,求徐院判救三哥会影响明珠妹妹的清誉吗?”
“难道世人不应该赞一声兄妹情深,明珠妹妹大义吗?”
庄氏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有脸说!”
“要不是你,允哥儿怎么会受家法,若不受家法,怎么会高烧不退。”
裴桑枝颤抖着后退两步:“按母亲的说法,真正的罪魁祸首该是成大公子。”
永宁侯脑瓜子嗡嗡作响。
怎么又掐起来了!
庄氏是丝毫不把他的叮嘱放在心上!
永宁侯烦躁不已,一把抓过躲在庄氏身后的裴明珠,不由分说朝外走去。
庄氏推了把裴谨澄,催促道“还愣着做甚!”
“明珠没脸,你脸上也无光,莫要让你父亲犯蠢。”
随后,跺了跺脚,着急忙慌的追去。
房间里,只余裴桑枝一人。
裴桑枝缓步行至床榻旁,垂眸看着抽搐呓语的裴临允。
可真丑陋!
上辈子,她很恐惧很恐惧过裴临允。
在她眼里,暴怒的裴临允仿佛是一头染了疯病的牛,总有使不完的力气摔打她。
她打不过,甚至跑不了。
裴桑枝轻笑,说出口的话却是那般的悲戚:“三哥,你快点好起来,好不好。”
“我在乡下听过削肉放血作药引子的偏方,据说可去百病。”
“而沸水煮柳树皮,可镇痛去热。”
“我也不知真假,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万一,心诚则灵呢。”
杀人怎么够。
得杀人诛心!
而演戏是演给活人看的!
天色欲明未明。
灯火映照下,裴桑枝倚在老柳树下,神情虔诚的近乎祈愿般攥着匕首,刀尖沿着虬结树皮游走剥落柳树皮。
又借小厨房,将刮剃下的柳树皮滚了三沸。静置片刻后,端着药碗回到裴临允的床榻旁。
药碗轻触檀木矮几,轻响声在寂静的沧海院分外清晰。
“三哥,你可一定要好起来。”
裴桑枝轻声呢喃着,拔下发簪,划破手腕,鲜红的血簌簌砸入柳树皮熬煮的汤里。
在淡疤消痕上有奇效的沉鱼膏,她要定了。
世人多肤浅,众生皆皮相,顶着满身的疤痕,不见得能博半分怜怜惜,但看久了定会让人作呕。
她以血肉作药引,救高烧惊厥的三哥,传扬至坊间,是多么感天动地的事情。
这碗血,值得的很。
豁出去,不仅要对他人狠,亦要对自己狠。
在裴桑枝头昏眼花,摇摇欲坠的灌裴临允药时,身后传来怒吼声。
“裴桑枝,你在做什么?”
去而复返的庄氏,脚下生风,猛的挥掉裴桑枝手里的药碗,又毫不留情的扇出一巴掌。
“在华宜殿中,当着陛下和内侍的面,我顾及公主的体面和清名,没有把话说的过于狠决。”
“我以为,公主会适可而止的。”
“可,公主这是在做什么?”
荣妄的眼神平静无波,落在谢宁华脸上,却叫她觉得那视线化作点点火星,灼得她既痛且耻,难堪至极。
她本想着温水煮青蛙,慢慢周旋、经营。
谁知,荣妄干脆利落的没有给她布局的机会。
谢宁华指节发白,死死攥紧药囊,朱唇紧抿,眼底翻涌着不甘:“据我所知,荣表哥府中既无妾室通房,在外亦无红袖添香的知己,更不曾听闻有什么刻骨铭心、倾慕相许的意中人。”
“那为何连半分余地都不留,就这样干脆利落地拒绝我,而不是尝试着相处了解后再做决定。”
说着说着,谢宁华的声音颤抖起来,眼泪簌簌落下:“为什么连试都不愿意试。”
荣妄无动于衷,挑挑眉,又恢复成那副嚣张恣意的模样:“当真要小爷说的再明白些吗?”
“虽说从眼睛流出来的不可能是汗水,但,到底也分真假。”
“倘若掉几滴泪,便能心想事成,那小爷不介意日日在朱雀大街上哭。”
说到此,荣妄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阴狠:“六公主,小爷懒得掺和你们皇室争争抢抢的事情,也希望你们莫要步步紧逼欺人太甚,算计强拉小爷入局。”
“若真逼的小爷走投无路,小爷就是豁出命去,也定会让六公主和恒王殿下领教下何为玉石俱焚。”
谢宁华像是被兜头泼了瓢冷水,嘴硬道:“父皇有意撮合,便足以说明,在父皇心里,我是最适合你的人。”
荣妄闻言,嗤笑一声,眉宇间尽是傲然和不屑:“那你随小爷一道折返华宜殿,好让小爷将杨淑妃和恒王殿下之间的交易,详详细细的禀明陛下。”
“陛下有意将你许配给小爷,无非是念及杨淑妃膝下无子。这般安排,纵使日后夺嫡之争再如何激烈,也断不会牵连到你身上。”
“可若是陛下获知,恒王殿下早早的投靠了杨淑妃,也不知陛下会作何想。”
谢宁华心下骇然,看荣妄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怪物。
“你……”
荣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谢宁华眼神晦涩,晦涩之下却是更深的灼热。
更想折下荣妄这朵既中用,也中看的牡丹花了。
“元初帝是我祖母,是你姑祖母,你我亲上加亲不好吗?”
荣妄撇撇嘴:“少攀亲。”
“姑祖母病逝时,你我尚未出世。”
“她老人家怎会知晓后世子孙是龙是凤还是草木顽石。”
“更何况,姑祖母的一生已然足够波澜壮阔,足以在青史中镌刻下她独有的传奇篇章。”
“她的荣光不需要后人锦上添花。同样的,后世子孙造的孽,也不该算在她的头上。”
“莫要动辄惊扰姑祖母的清静,搅得她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
“没意思的紧。”
“六公主,好自为之。”
荣妄甩了甩袖子,径直离开。
他不愿意跟皇室打交道,又不意味着他真的惹不起!
谢宁华怔愣地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荣妄真真是出乎她的预料,竟连母妃和恒王兄的勾连,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难怪朝中那些曾被荣后打压过的旧臣和皇兄们那般忌惮荣妄。
荣妄的祖父是荣后唯一的弟弟,姐弟相依为命长大,有智多近妖之称的荣后怎么可能不给荣家留后手。
谢宁华愈发能理解皇兄们提起荣妄时的憋屈和气恼了。
将荷包塞进袖口,谢宁华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
宫门外。
荣妄脸色阴沉,恍若山雨欲来,乌云遮日。
无涯直犯嘀咕。
进宫前,国公爷还笑的春风得意,一脸荡漾,就像是枝头开的正艳,等待有缘人折下的花。
短短两个时辰,大变样。
不知情的人,怕是会觉得国公爷去的不是皇宫,而是停满死尸的义庄,吃的不是御膳房大厨做的珍馐美味,而是尸体上乱蹿的蛆虫。
莫不是陛下斥责国公爷了?
“国公爷,回府吗?”无涯搓搓手,纯属没话找话。
荣妄嘴毒归嘴毒了些,但断不会无故迁怒、随意宣泄情绪。
他是纨绔,是毒舌,不是恶劣,更不是恶毒。
“不回。”
无涯错愕。
无花福至心灵:“国公爷想见裴四姑娘吗?”
无涯:恕他愚钝,没搞明白这是如何联系在一起的。
荣妄眼里翻涌的怒火一滞:“不是。”
无涯松了口气。
他就说,无花是不可能取代他成为国公爷肚子里的蛔虫的。
哼,舍他其谁!
下一瞬,就听马车内传出道欲盖弥彰的声音:“小爷不想见裴四,但想问问裴四有没有兴趣唱一出戏,好给小爷解解闷儿。”
无涯:咦~
死鸭子嘴硬。
天塌下来,都有国公爷那张嘴顶着。
四舍五入一下,不就是小爷想裴四了!
无涯深觉自己窥见了真谛。
“国公爷,光天化日的去见裴四姑娘是不是太明目张胆。”
“要不,稍微收敛收敛?”
无涯多嘴的问了句。
盯着国公爷的人,来来往往的堪比一群群讨人厌的蚊蝇。
荣妄眉梢轻挑:“小爷我光明磊落,可不是那地缝里见不得光的老鼠,犯不着三更半夜偷偷摸摸来听裴四唱戏。”
“永宁侯府,小爷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毕竟,他和永宁侯府的恩怨,垂髫小儿都能掰扯出两件。
心情好了,去找个茬儿庆祝庆祝。
心情不好了,更得去找乐子散散心。
正好,陛下还要差人去申饬永宁侯呢。
无涯“国公爷说的对。”
一甩鞭子,马车徐徐向前。
无涯轻轻戳了戳无花的肩膀,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问道:“怎的知道国公爷想裴四姑娘了?”
无花的表情很是一言难尽。
见过删删减减不重要的,没见过像无涯这样删减的。
叹了口气,认命解惑:“心情不好时,最该去见那个一见就让你眉目舒展的人啊。”
“不管确切的原因是什么,结果就是,裴四姑娘确能令国公爷开怀。”
“更莫说,进宫前,国公爷那难得的好兴致,便是因着裴四姑娘的缘故了。”
无涯简单粗暴:“说来说去,不还是惦记上了。”
荣妄:“无涯,我没聋!”
裴临允脑中轰鸣作响,火辣辣的痛感后知后觉涌上来,嘴角似有铁腥味溢出。
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的!
“公子。”
“四姑娘。”
裴临允和裴桑枝的婢女惊呼出声。
“权当我过去的真心饲了野犬!”
裴桑枝下颌微抬,唇边凝着讥诮的冷笑,神情里尽是决绝和憎恶。
而后,伸手抄起檀木矮几上的另一只白瓷碗,重重砸在地上。
碎片飞溅。
裴临允怔愣,连躲闪的动作都忘记了。
些许碎瓷划过裴临允的面颊,带起串串血珠。
“我龌龊?”
“我挟恩图报?”
裴桑枝看着裴临允肿胀的左脸,淌血的嘴角,心下是汹涌的快意,继续刺激:“真正连畜生都不如的是谁!”
“从此以后,你我也不必兄妹相称了。”
她说过,裴临允这把刀好用的紧。
终于无需在裴临允面前演逆来顺受的戏码了。
“还有……”裴桑枝勾勾唇,晃了晃被软布包扎着的手腕,恶意满满:“我奉劝裴三公子一句,日后羞辱我时,最好再三斟酌言辞。”
“你我一母同胞,而且,我用血肉救过你。”
“说句难听的,你的身体里也流窜着我的血。”
“看清楚了吗,这才是挟恩图报该有的倨傲和自得!”
裴桑枝嗤笑着睨了裴临允一眼,踩着满地的狼藉,扬长而去。
素华看傻了。
这还是那个只会无声落泪,任人欺凌的四姑娘吗?
四姑娘掌掴三公子,她敢说,都没有人敢信。
眼见裴桑枝越走越远,素华迅速朝着裴临允欠了欠身行了一礼,匆忙跟上。
此刻,在掠过庭院洒扫的下人时,裴桑枝脸上的悲愤和凉薄已化为凄楚和哀痛。
她掌掴兄长,非她无情无义,是无可奈何。
“四姑娘。”
“四姑娘。”
素华急切的的呼唤碎在风里,裴桑枝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攥住裙裾往上一提,三步并作两步,闯进了折兰院。
忙忙碌碌一整夜的永宁侯浑身疲乏,正躲在书房偷闲小憩,忽听院里又起嘈杂,心口一堵,如遭重锤,眉头不受控制的紧紧皱起,烦躁的掀起身上的狐裘,站起身来,瓮声瓮气道:“院外何事喧哗!”
语气不耐,似钝刀磨石。
就不能让他得一刻清静吗?
喝问声让庭院里的喧哗止了一息。
须臾后,带着哭腔的请罪和“扑通”下跪的声音同时出现。
“女儿有错,请父亲责罚。”
没头没尾的一番话,让永宁侯的心高高悬起。
来不及多想,推门而出,映入眼帘的便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裴桑枝。
永宁侯蓦地有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无力感。
尤其是看到满院躬身垂首,偏偏脖颈都抻得老长的仆婢后,愈发喉咙发紧,呼吸都窒闷起来。
瞧着规矩恭敬,实则一个个宛如池塘里偷听动静的水鸭。
“这是怎么了?”永宁侯掐了掐手心的肉,勉强维持着冷静温和,挤出声音道:“先起来,有什么事好好说。”
补觉前,他特地吩咐管家出府转了转,听了听风向。
永宁侯府苛待真女儿,裴三郎欺凌亲妹的流言像冬日的寒风飘满了上京的每一个角落。
而且,在这当口,裴桑枝不计前嫌,割腕取血入药,救三郎于危难的消息,也在一些高门大户间悄然蔓延。
用不了多久,便会人尽皆知。
到那时,人人提起桑枝,就会想到纯善仁孝一词。
有如此名声庇护,他是半点儿委屈都不能给桑枝受。
裴桑枝一味垂泪不语,哭的越来越凄惨。
永宁侯见状,后槽牙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横眉怒起,扫向素华:“你来说,究竟发生了何事,若有半句虚言,即刻发卖了去!”
素华跪伏在地,不敢有丝毫隐瞒,老老实实道出。
瞒不了。
沧海院里的丫鬟、婆子、小厮,何止两手之数。
永宁侯浑身一颤,眼前发黑,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分明是隆冬,冷汗却顺着脊椎爬进狐裘领口,像是千斤巨石坠着五脏六腑往冰窟窿里沉。
好个裴临允!
狼心狗肺,又愚不可及。
明珠到底给临允灌了什么迷魂汤!
这不就是纯粹的自掘坟墓!
“父亲,女儿让您失望了。”裴桑枝喉间颤着泣音,掌心紧贴冰凉砖石,额头重重磕在地面,“女儿这辈子生怕是再难与他......”
话未说全,又泣不成声,肩头微颤,断断续续继说道:“再难与他兄妹和睦,女儿有负您的期望。”
“或许,女儿与他生来没有做亲人的缘分。”
“女儿伤心愤怒之下,冒犯了他,请父亲责罚。”
永宁侯的胸口起起伏伏,呼吸急促的不像话,睨了眼素华:“还不将四姑娘扶起来。”
素华战战兢兢,颤抖着搀扶裴桑枝。
裴桑枝无意为难素华,索性顺势半倚在素怀身上。
素华不合时宜的想着,四姑娘可真瘦弱啊。
像……
像山野中那死在寒冬里的枯枝,仿佛轻轻一掰,就能掰断。
“桑枝,临允那都是些气头上的混账话……”
永宁侯引着裴桑枝进了书房,耐着性子试图和稀泥。
裴桑枝仰起脸,喉间哽着三分涩意,指尖攥紧袖口,认真又真诚的发问:“父亲,女儿虽书读的少,却也知出言如掷冰,恶语伤人六月寒。”
“更知,很多时候气头上说出的才是真心话。”
“父亲,女儿尽力了,请原谅女儿的不孝和无用,也请父亲不要再勉强女儿去与他握手言和了。”
“求父亲成全。”
永宁侯彻底怔住,神情讪讪,久久没有后话。
血脉相连的兄妹,却即将要变的老死不相往来。
他能怪桑枝小题大做,锱铢必较,没有容人的雅量吗?
不能。
“为父知道了。”
“你先回去,为父必让那孽障给你请罪。”
裴桑枝也没有继续逞口舌之快,哭哭啼啼的倚着素华离开。
掉眼泪可真耗费精气神儿。
不如私底下备上几条染了姜汁的帕子,好方便日后时时刻刻说流泪时就流泪。
裴桑枝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
素华则是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很怀疑,她孝敬夫人的陪嫁嬷嬷,被指到四姑娘院里是不是错了。
“素华,你在发抖吗?”裴桑枝侧眸,突兀开口。
素华眼神一晃,声音微弱:“奴……”
“奴婢有些冷。”
她不是冷。
她是被吓的。
总觉得跟在四姑娘身边阴风阵阵的。
裴桑枝直起身子,站定,缓缓擦拭着面颊上的泪水,似笑非笑道:“我还以为是我跟三公子起争执吓到你了。”
素华冷不丁打了寒颤,暗忖,四姑娘似乎话里有话。
这一局,她赢定了!
荣妄要执她这把无所畏惧的剑,达成不为她知的目标,自然会尽力助她得偿所愿。
毕竟,她的羽翼愈丰,能掀起的风浪也就愈大,侯府那群令人作呕的东西,处境就越难,她也就越能闹的天翻地覆。
对于她请裴驸马下山回侯府之事,荣妄是乐见其成的。
希望,荣妄不会让她久等。
裴桑枝拢了拢衣袍,稍稍偏头瞥了沉醉于敲木鱼的裴驸马。
她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竟没皮没脸的算计一个泛着清澈愚蠢的老年人。
功德减一。
功德减一。
“老太爷,能不能让桑枝也敲敲木鱼,积积功德?”裴桑枝轻声询问。
木鱼声停了一瞬。
裴余时伸手从一旁的木匣里掏出木鱼:“慌了吧?”
“桑枝,看在祖孙一场的份儿上,我给你句忠告,十赌九输。”
裴桑枝笑而不语,接过木鱼,站在窗下,缓缓敲了起来。
是啊,十赌九输。
她会是仅有的赢家。
一次赢,次次赢,赢到最后。
窗外,风声簌簌。
房间里,木鱼声阵阵。
蹲在院门口的无涯搓搓手: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比试敲木鱼的。
也不知裴四姑娘跟裴驸马说了些什么。
明明,裴驸马的态度表现的那般坚决。
好奇。
抓心挠肝的好奇。
无涯神游天外之际,眼前投下一片阴影。
“她进去了?”荣妄颇为愕然。
无涯一惊,猛的站起身来,拍了拍掌心的枯草碎屑,脱口而出:“进去了。”
随后,才惊讶道:“国公爷,您怎么来了?”
国公爷来佛宁寺的日子,雷打不动的,今儿怎么破例了。
无涯蹙眉,若有所思。
荣妄挑眉:“想来,便来了。”
无涯眼睛一亮,面露恍然之色,道:“国公爷莫不是怕裴四姑娘此行受挫,才特地冒寒风前来?这般雪中送炭的情谊,倒叫属下想起......”
说到此,无涯顿了顿,继续道:“这是传闻中的英雄救美,还是怜香惜玉。”
不怪他多想,委实是太反常了。
荣妄一言难尽:“好了,不许说了。”
“平常,让你少看些狗血的话本子,你不听。”
“这下好了,旁人脑子里是脑浆,你脑子里是狗血。”
无涯脸上揶揄的笑容僵住了。
呵,还是熟悉的配方。
国公爷不张嘴时,好一个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地少年郎。
国公爷一张嘴……
别张了,直接毒哑吧!
无涯探头看向荣妄身后的光头无花:“无花,我跟你掏心窝子,你万不能跟我藏心眼子。”
“国公爷怎地突然来佛宁寺了?”
无花歪歪头,煞有其事:“许是被永宁侯气狠了。”
无涯:他看起来很好骗吗?
请把“被”字去了,听起来更可信。
“好了。”荣妄正色道:“言归正传,裴四给裴驸马灌迷魂汤了?”
在他的想象中,裴桑枝此番十之八九会碰壁,被拒之门外,灰溜溜下山,再想法子,重振旗鼓。
怎料,裴桑枝偏生抓住了那十之一二的微弱可能。
裴桑枝能进了禅房,就足以说明裴驸马心生动摇。
倒是令他意想不到。
真真是有出息、有前途的好姑娘。
荣妄眼底赞许的意味愈盛。
永宁侯这根歹竹,除了惊鹤外,终于出了棵好笋。
用好了,能替永宁侯掘坟!
无涯颓然的摇摇头:“属下不知。”
“裴四姑娘先是梨花带雨地哭诉,继而慷慨陈词晓以大义,最后连苦肉计与激将法都轮番上阵,奈何裴驸马依旧像聋了似的,无动于衷。”
“禅房的门,连条缝儿都没有。”
“属下不知裴四姑娘说的累不累,反正属下看的都累了。”
荣妄打断无涯的絮絮叨叨:“长话短说。”
“然后呢?”
无涯摊摊手,神情幽怨,一本正经模仿裴桑枝的话:“劳烦无涯统领暂捂耳朵,可好?”
荣妄和无花异口同声:“没用的东西!”
无涯: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荣妄轻掸锦袍褶痕,又正了正白玉发冠,这才抬脚举步朝院内走去。
隔着那扇半开的窗,裴桑枝遥遥的看到了孔雀绿锦袍的荣妄。
天地很静。
唯有风声簌簌。
荣妄比一片葳蕤竹林,更鲜亮耀眼。
仿佛,荣妄在的地方,便是满庭春色。
勃勃生机对于她这种死而复生的人来说,有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在这世上,谁不愿成为光呢。
心绪翻覆的荣妄不经意间抬眼,蓦然相对。
视线缓缓下移,落在那个小小的木鱼上。
裴桑枝会喜欢敲木鱼吗?
他想,相较于敲木鱼,裴桑枝会更喜欢敲响永宁侯的丧钟。
可,有那么一瞬间,他也觉得,敲木鱼的裴桑枝有种由内而外的宁静。
那叫岁月静好。
荣妄对着裴桑枝颔首致意。
裴桑枝笑着回礼。
想到她在裴驸马面前大放厥词,裴桑枝有些心虚。
敛起心虚,回首:“老太爷,我赢了。”
裴余时一边阖眸敲着木鱼,一边漫不经心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年轻人你莫要气馁……”
裴桑枝笑着,一字一顿:“老太爷,是我赢了。”
“荣妄来了。”
她等的荣妄来了。
话音落下,叩门声起。
裴余时唰的一下睁开眼睛,腾地站起身来。
“谁……”
“谁来了?”
输给名义上的孙女儿,他不要面子的吗?
他敲了那么久木鱼,在心底组织了一堆大道理,然后……
他输了!
禅房外。
一门之隔。
荣妄声音清澈明朗:“是我。”
短短二字,是扑面而来的少年意气。
清爽的像是山风掠过松针的凉意,拂过竹叶的清香。
裴桑枝暗道,她是真真有些觊觎荣妄身上散发出的气质。
能静她的心。
裴余时叹了口气,一把拉开门。
看荣妄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嘟囔着:“今儿荣国公府地上是长刺,容不下你了吗?”
荣妄眨眨眼:“你这是有了孙女儿,就厌了小爷?”
“喜新厌旧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些?”
“那我可要去清玉殿下的陵墓前好生念叨念叨了。”
裴余时无奈。
人人知他软肋,人人用软肋拿捏他。
偏偏,他自己还很是乐在其中。
仿佛,有人记得公主,那公主就不曾离开。
“你怎么来了?”
荣妄:“被你无耻卑鄙的好大儿气狠了。”
“子债父偿,来听你诵诵经,再给惊鹤添盏长明灯。”
惊鹤?
一旁的裴桑枝默默将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至于荣妄坦坦荡荡的毒舌,裴桑枝表示,她已经习惯了。
裴余时一惊:“他都有胆子去你跟前儿造次了?”
老天奶啊。
可真吓人。
他可不认这倒霉催的不孝子。
更遑论是这处清玉大长公主亲手布置的酌寒院。
携壶酌流霞,搴菊泛寒荣。
兴许,这也是老太爷和殿下的回忆里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初来乍到,冷不丁的住进来,若是心安理得沾沾自喜,传进老太爷耳中,那才是要命的劫难。
别看老太爷活了一把年纪,但骨子里还是天真莽撞、嫉恶如仇的少年心性。
老太爷不念子孙福祚,不虑祖宗香火,单在意跟清玉大长公主活的随心所欲。
要她说,老太爷真真是她生平仅见的洪福齐天之人。
傻人有傻福,真就一辈子潇潇洒洒痛痛快快。
裴桑枝敛起心底突突往上冒的寒意,神情里晕染着恰到好处的忐忑,满是茧的手恍若无意识般摩挲着庄氏的手背,薄唇嗫嚅,似乎很是犹豫:“母亲容禀,戏文里说,孝子之至,莫大于尊亲。”
“孝道大过天,我受些委屈不要紧,可若因我微末小事,反让御史台参父亲一本……”
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母亲,我没读过什么正经的圣贤书,不知自己说的对不对。”
“若有误,定是那戏文误人。”
庄氏完全没料到裴桑枝会说出一番这样的话,怔愣了须臾,眼眸深处快速闪过一丝心虚,硬着头皮道:“任由酌寒院萧索荒凉下去,才是对殿下和驸马爷的不孝、不敬。”
“有母亲这句话,女儿就踏实了。”裴桑枝从善如流。
永宁侯面露思忖之色,随后眼睛一亮,赞许道:“想不到,桑枝长在乡野,未尝习孔孟之道窥经筵典籍,单凭些供人取乐的戏文,便能有此认知。”
“看来,桑枝是未经打磨的金玉,而非朽木。”
哪怕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也勉强算伶俐。
若是精心教养,得开蒙请西席,读经史,琴棋照猫画虎,未必赶不上明珠。
不求脱胎换骨,但求她能面不露怯。
到那时,有他钻营取巧,将桑枝嫁入高门作妇,也并非不可能。
姻亲关系,本就是天然盟友。
就是那见不得人的过往,得好生遮掩、美化。
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
思及此,永宁侯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夫人,桑枝的思虑有可取之处。”
“虽说老太爷闲云野鹤,离群索居,但到底……”
到底还能喘气,他身为嗣子理当做做样子。
“那便将听梧院赐给桑枝吧,院中植银杏树,每逢秋日满地金箔,又凿墨池养锦鲤,比不得酌寒院奢华富丽,却也雅致文气,最适合桑枝陶冶性情。”
庄氏神情僵了僵,恨恨的咬了咬银牙。
伺候了几天伶人,听了几场戏,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随随便便挂在嘴边,也不嫌丢人!
好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了胡乱攀扯。
次次的反应,皆在她意料之外。
难不成,这就是平民百姓和高门大户之间的沟壑?
“侯爷思虑周全,都依侯爷的。”庄氏笑的牵强。
“侯爷,妾身这就去安排下人打扫听梧院,顺带检查检查可有什么缺的,以便及早补上。
裴桑枝故作痛苦,仰起脸,眸光深深的凝视着裴临允,自嘲一笑,苦涩道:“好。”
那声应答裹着颤音,极轻的尾音散在绷紧的空气中。
不就是火上加油吗?
她也会。
“如果这是三哥所愿,我……”
“住口!”永宁侯猛地站起身来,掌风劈出裂帛声,一巴掌毫不留情的扇在裴临允面上:“桑枝姓裴,是我的亲生女儿,是侯府名正言顺的千金。”
“这侯府,就是她的家。”
“日后,谁再敢动此念头,说送走桑枝的话,就别怪我不顾及父子情分!”
事到如今,他非但不能苛责裴桑枝,还必须得好吃好喝的善待着。
御史们的那张嘴抵得上万千刀剑,杀人于无形,能隔着宫墙刮骨削肉。
“桑枝,你且安心留下,不管受了任何委屈,为父都会替你做主!”
“为父信你,祠堂失火,绝非你所为。”
“然,高门大户家丑不可外扬,若非生死攸关,不可惊动京兆府。”
“还有……”永宁侯的视线落在裴明珠身上,一针见血道:“明珠也休要再言此等拱火的话。”
“生恩是恩,养恩也是恩。”
“侯府养你十四载,你就是侯府如假包换的五姑娘!”
裴明珠嘴唇翕动,嗫嚅着应下。
永宁侯也没有放过庄氏,瓮声瓮气吩咐道:“侯府四姑娘该有的尊荣和体面,她一样不准少!”
“再有疏漏,就让周姨娘替你执掌中馈。”
家宅不宁,是官场大忌,他决不允许自己煞费苦心筹谋来的荣华富贵,在阴沟里翻船。
庄氏的脸色更差了,面皮上浮着的霜色几乎要漫过唇脂。
但,却也不敢埋怨永宁侯,只是心里对裴桑枝的厌恶攀升至顶点,怨毒几乎涌出喉头。
这算哪门子贴心小棉袄,算哪门子亲生闺女?
分明就是回府讨债的。
“侯爷放心,妾身定引以为戒,日后待枝枝张弛有度,严慈相济。”
永宁侯勉强颔首,而后继续怒瞪裴临允,恨铁不成钢怒吼:“滚出来!”
“来人,请家法。”
“临允身为兄长,却对桑枝拳脚相向,实乃不悌。”
“不罚,不足以正家风,不足以还桑枝公道。”
“侯爷。”永宁侯夫人面露急色,“息怒啊。”
“临允也只是一时被怒火蒙了心,才会口不择言,并无恶意。”
一直静观其变的裴谨澄也不再独善其身,忙不迭地温声相劝。
更莫说是早就凄凄哀哀啜泣起来的裴明珠了。
越发显得裴桑枝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三哥有什么错呢?”
“是我无用,不讨三哥欢喜,兴许我再努力些,变得优秀些,就能让三哥接纳我了。”
“父亲,我不怪三哥,您也莫要再罚三哥了。”
“再者说,一家人之间不必事事讲是非对错。”
永宁侯紧咬后槽牙,直接揪起裴临允的衣襟,拖拽死狗般,将裴临允拖至庭院。
永宁侯夫人庄氏和裴明珠脸上的心疼几乎如出一辙,忙跟随而出。
不一会儿,鞭子的破风声响起,落在皮肉上。
裴临允的闷哼声,隐忍的吸气声时不时夹杂其间。
房间里,裴桑枝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脸,更分辨不清周身氤氲着复杂的情绪。
这就当是讨些利钱吧。
这顿家法,裴临允是逃不了,避不过的。
永宁侯再有慈父之心,也抵不过对荣华富贵的渴求,对权势人言的畏惧。
“你满意了?”永宁侯世子裴谨澄目光审视,打量着裴桑枝,冷声道。
裴桑枝无声勾唇。
相较于裴临允那个行事冲动,蠢而不自知的炮仗,裴谨澄才是真正的毒蛇,时时刻刻蛰伏在暗处,吐着蛇信子,悄无声息间替裴明珠善后收尾。
做尽了恶事,手上沾满了鲜血,偏生还摆着副一碗水端平的公平姿态。
长兄?
凶禽恶兽罢了。
在抬头的一刹那,裴桑枝隐去嘴角的弧度,蹙着眉,泪珠将坠未坠,疑惑道:“大哥,我做错了什么?”
“上京城人人都说裴家大郎乃天纵之才,怀瑾握瑜,明辨秋毫,那大哥能否解我之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大哥教我,要怎样做,才是对的。”
“我是大哥的亲妹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我不求大哥怜惜我十四载的磨难,也不求大哥能像待明珠一样待我,只求大哥能放下心中的成见和芥蒂,心平气和的看我。”
“我是羡慕明珠,但我更想有个家。”
“有时候,我也会自欺欺人的想着,若是时光倒流,大哥有机会亲眼目睹我的遭遇,是不是会心疼我一二,是不是能早些救我出苦海。”
“还是……”
“还是会庆幸,幸亏明珠的亲生爹娘贪婪恶毒,一念之间,将我与明珠调换,明珠不用受那些我受过的苦。”
“大哥,你教教我,救救我好不好。”
对待裴临允的法子,不适用于裴谨澄。
上辈子,她听说过荣皇后的一句至理名言,一只猴有一只猴的拴法儿。
她深以为然。
势不如人之际,面对聪明又掌权的人,那就把自己的心剖出来,说出口的每一句话假话都必须得先骗过自己。
不激怒。
也不能一味的卑微可怜。
廊外漫进的半寸天光映照着她泪光闪烁的眸子。
光影扫过裴桑枝面颊上显眼的掌痕,一旁案头博山炉青烟飘忽,一如裴谨澄不上不下的心。
裴谨澄蓦地沉默下来,眸底的审视悄然淡去。
须臾,长叹一声,不轻不重道:“枝枝,都过去了。”
“过不去。”裴桑枝紧咬下唇,血珠滚落:“那些度日如年的过往,是横亘在我身体里的被打磨的分外锋利的碎石剑刃,狠狠扎在我的血肉,取不出来,日日夜夜都疼得厉害。”
“就像这些疤,再好的药膏,也消不去了。”
过不去的。
裴明珠生身父母对她的折磨,过不去。
上辈子承受的不公和虐待,也过不去。
她不认命。
不认侯府众人轻飘飘吐出的那句“这都是命。”
她送侯府众人下地狱时,也能云淡风轻的说一句,这也是命!
不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吗?
裴谨澄难得语塞,眼神似有些动容。
分不清是唏嘘,还是不忍,亦或者是不赞同。
“枝枝,过去再难,也是过去。”
“早在月余前,你就是永宁侯府的四姑娘了。”
“爹娘和兄长们也不是不疼你,也不是不愿接纳你。只是,这些年,明珠长在身边,习惯成自然,一时间难以转变心态和认知。”
“尤其是你三哥,他和明珠最一向亲近,才会一再失态。”
“枝枝,再过些时日,都会好的。”
”
裴明珠破涕为笑,撒娇道:“那我一直做母亲最贴心的小棉袄。”
“我也要吃母亲亲手做的糕点。”
裴桑枝有的,她要有。
裴桑枝没有的,她也要有。
这十四年来,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父亲心系官场,祖母年事已高,内宅是掌握在母亲手里的。
裴桑枝一时的得意,算不得什么。
等此间风波泯然,她会让裴桑枝灰溜溜的滚出永宁侯府。
“母亲做了你最爱的澄沙团子和茯苓饼。”
“不哭了吧?”庄氏揶揄着打趣,脸上的笑纹像是浸着蜜。
裴明珠重重的点头:“我也给母亲熬煮了甘露羹。就是可怜了三哥,受了无妄之灾,父亲下手也太狠了些。”
庄氏嘴角的弧度趋平,声音里染上了不快和阴冷:“做一家人,也是需要缘分的。”
“明珠,这些话莫要在你父亲面前提及。”
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同床共枕多年,知夫莫如妻,永宁侯夫人最是清楚永宁侯生性之凉薄,为人之虚伪。
而今这副做派,不是良心发现父爱泛滥,而是为了堵幽幽众口,顺便再将裴桑枝搁上天平,称一称有无价值。
“女儿明白的。”裴明珠乖巧应下。
裴桑枝穿戴整齐,裹着厚实的大氅,跟随永宁侯一道来折兰院用膳。
恰见灯火映照下,庄氏和裴明珠亲昵依偎的影子。
幸亏,她不执着于上一世的求不得了。
否则,要磨平那些水滴石穿留下凹陷,会更苦,会受更多的罪。
再一次把自己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永宁侯不知裴桑枝真实的想法,自顾自说道“明珠天真烂漫,活泼娇俏,你们须姐妹摒弃前嫌,好好相处,日后嫁人,更是要相互扶持,倚仗。”
“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裴桑枝嘴角翘了翘,淡声应下:“父亲说的是。”
那日后她下手时,得小心注意着些,万不能挑断附着在裴明珠骨头上的筋,确保裴明珠咽气前,浑身骨头全碎了,筋依旧连着。
谁让她是最孝顺,又最无知的女儿呢。
不过,杀裴明珠前,得先除掉那些个心甘情愿做裴明珠盔甲的人。
首当其冲的就是她的好三哥,裴临允。
希望裴临允会喜欢她回赠的厚礼。
真当她喜欢俯在裴临允鲜血淋漓的后背上吗?
重生第一日,自然要尽兴。
惨白的灯火映在裴桑枝的脸上,显得裴桑枝的神情越发阴森诡谲。
随着永宁侯和裴桑枝走近,折兰院的下人们纷纷请安,惊动了小厨房里的庄氏和裴明珠。
庄氏不由得蹙眉,再抬头,面上已是无可挑剔的笑容。
虚假有余。
亲昵不足。
裴桑枝看的分明,心下疑惑再一次不受控制般蔓延开来。
她能理解庄氏偏爱养在膝下的裴明珠,却无法理解庄氏发自内心的厌恶她。
到底生了一场!
不过,总能寻到答案的。
老话说的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枝枝,来尝尝母亲做的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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